江浙战争又称“齐卢战争”，是直系军阀、江苏督军齐燮元与皖系军阀、浙江督军卢永祥为争夺上海而发生的战争，分为1924年9月、10月间的第一次战争和1925年1月的第二次战争。当时中国军阀割据，战乱不休。上海聚东南财赋，绾毂中外，在经济和军事上占有重要地位。按行政区域划分，上海应归江苏省管辖，但自袁世凯统治时期开始，上海一直被皖系浙江军阀控制，齐燮元对上海觊觎已久。江浙军阀间各种矛盾不断酝酿激化，爆发了惨烈的战争。战区主要在江苏南部，富饶的江南成为惨绝人寰的战场，百姓流离失所，哀鸿遍野。其中嘉定全县沦为战场，损失尤为惨重。

嘉定沦为战场

1924年8月，江苏督军齐燮元联络安徽、湖北、河南各路军阀组成联军，总兵力约8万人，集重兵于昆山，意取上海。兵分5路，其中主力第一路攻上海，又分3路：中路由昆山、安亭，直取黄渡、南翔，沿沪宁路进攻上海；左路由太仓浏河进攻吴淞；右路由安亭分兵攻青浦朱家角，以切断沪浙交通。浙江督军卢永祥军队总兵力约9万人，派遣陈乐山率第四、十师进驻南翔、黄渡、安亭一线；派遣杨化昭、臧致平率部进驻嘉定县城至浏河一线。杨、臧设司令部于县城秋霞圃屏山堂。嘉定对于攻防双方都是争夺的重点。    

战地照片

9月3日10时，驻黄渡的联军首先向卢军开枪挑衅，但卢军伏于工事内一枪未发。联军以为卢军怯战，遂于11时发起攻击，战争爆发。卢军使用机枪、大炮予以还击，击毙联军四五百人。联军大惧，各部纷纷向后溃退，卢军乘势向安亭方面追击。联军分兵进攻嘉定城和浏河镇。在嘉定县城城防战中，联军于9月3日晚进攻嘉定西门，守军抵挡不住，形势岌岌可危；4日，卢军杨化昭部6个营奉命增援；5日，双方发生激战；6日，联军继续猛攻，但杨部能征惯战，将联军击退，两军于是在嘉定附近对峙。全县其他地方也陷入苦战。4日，安亭、黄渡一线终日交战。朱家桥、六里桥西也燃起战火。5日，联军开至陆渡桥。10日，联军以重兵由安亭左翼抄袭黄渡，被卢军击退。嗣后，连日阴雨，双方各守阵地，一度攻至西门外高僧桥的联军，撤至外冈、葛隆。不久，黄渡、县城一线战事又趋激烈。联军10余营包围卢军8个营于县城内，并时有接火。9月中旬，福建军阀孙传芳乘机进入浙江。卢永祥腹背受敌，于18日发表“移沪督师”通电，离开杭州至上海龙华。23日晚卢永祥至南翔，遣陈乐山率部增援城内卢军。25日，齐燮元至安亭督战。双方各派飞机窥视对方阵地。安亭、黄渡一线昼夜炮战。10月初，孙传芳占领杭州，长驱直入，逼近上海。卢永祥的警备处长夏超倒戈，联军乘机全线进攻。10月13日晨，卢永祥迫于形势通电下野。15日晨，卢军竖起白旗，战争始告结束。  
‎    1925年1月，第二次江浙战争爆发，战争持续到月底，以齐军失败而告终，无锡、江阴等地再遭兵灾。

百姓罹受兵灾

第一次江浙战争历时40余天，上海、昆山、宜兴等县的市乡半数遭灾，青浦、金山、宝山、金山、太仓大部分市乡遭灾，只有嘉定全县遭殃，34个市乡均遭兵燹。《江苏兵灾调查纪实》指出：“两军相持之地，以嘉境为最广，战线最长，历时最久，剧战最多。”嘉定各市乡中黄渡、安亭、南翔、马陆、方泰受灾最重，县城、望仙桥、江桥、陆渡桥次之。全县死难约4000人，百姓流离失所10万余人，毁房2082间，大牲畜死亡1335头（只），经济损失66.6万元。

郭沫若于1924年12月到战区调查江浙战祸，在火车站看到军阀掳掠的财物堆积如山：“铁皮车之外还有好几驾敞车，如山如峦地堆积着一车的家具。家具里面什么都有，太师椅、八仙台、床架、蒸笼、挂钟、朱红漆的马桶……这些东西当然是从江南民间得来的‘胜利品’了！” 在黄渡和安亭，郭沫若看到被枪炮打得大框小洞的农家房屋，在棉田里有些戴孝的女子在摘取飘零的败絮，发髻上扎着白色头绳，旁人解释说：“她们头上缠着白色的头绳子还很新鲜呢，她们里面十有八九不是死了丈夫，便是死了父母，都是在这一回的战事里被打死了的，或者被拉夫累死了的。”

黄渡为两军争夺的焦点，交火最早，相持最久，战祸最烈。《江苏兵灾调查纪实》记载：“全镇均被劫掠，镇之西北战期最久，市梢房屋枪弹经过处如蜂房，屋面受伤者甚多……镇西北旧金桥有浙军战壕，蜿蜒曲折，约有九里房屋均被炮弹毁坏。”黄渡同乡会10月22日请齐韩速撤军队电谓：“军队横行，迄未归伍。帮匪附和，四出搜掠，门窗桌椅，瓶樽针剪，油米杂粮，乡村农具，无物不载，连樯西驶，甚至按户索饷，绑票勒索，不遂其欲，纵火焚屋。拦路搜索，虽一衣一履，亦遭剥夺。迈妇纺女，横被行强，灭绝人道。”黄渡人章圭瑑撰《黄渡甲子历劫记》载：“交战第三日起，枪炮声始稀，抢掠风始炽。其初挨户打门……既入住宅，即翻箱倒柜。最要袁洋钞票、金银首饰、绸缎衣服。其次家用物件，铜锡器皿，亦被搜一空……入富户，掘地以取藏金。”9月16日，卢军撤走，联军如潮而至，“在吴淞江中停泊巢湖船数十百艘，首尾衔接，拖以小轮。将全镇门窗、台凳、床帐、橱箱，以及米麦杂粮尽行装载而去”。全镇“竟无不败之屋，不毁之室”，共焚毁房屋458间。
‎    安亭镇一直为联军所盘踞，镇上即使一家茅棚，兵士必光顾若干次。第一次入宅，索现洋、珠宝；第二次来，索要细软贵件；第三次来，索要衣服用品；第四次来，钟瓶盆盂，也携之而去；第五次来，连花架木器也肩扛而行；第六次来者，屋中已无所有，则遍撬天花板、地板，挖掘阶石，惟恐难民将珍贵物品密藏其中。兵士抢得珠宝首饰，藏在手臂或衣囊中，钞票则藏于裹腿布内，若所劫之物多得无处藏，则脱弃军服，抛掉枪支，披上难民衣裳，逃之夭夭。其所弃军服、枪支为当地流氓所得，则戎装抢劫。安亭镇西北计家宅村民蒋小四，家有老母寡嫂妻儿五六人。战事发生，蒋欲携妻母逃避他乡。其母见田中棉花盛开，不忍舍弃，留寡嫂与之死守在家。蒋挚妻带儿逃至上海。迨及回家，见草房洞开，老母不知去向，寡嫂已被散兵奸毙榻上，周身赤露，尸首腐烂不堪。
‎    南翔并非战地，但军队过境奸淫烧杀，受灾同样惨重。10月14日，江苏、安徽、湖北、河南各路军队蜂拥而至，先抢劫富户大店，连镇上商团、保卫团及警察第一分所的图记、文件一并抢去。夜间放火，南街轿子湾一带首当其冲。继后寺前街、上岸、下岸、走马塘、慈善街连烧四昼夜。劫掠焚毁大小商店63家，累计毁房500余间。联军聚集大小船只数百艘，将抢来之物满载西去。南翔镇约有3300户人家，有3100余户遭劫，据该地绅商调查：“焚毁房屋、货物及劫掠三项，全镇有五百数十万元之巨。” 10月22日，镇上红十字会收容乡间难民6000余人，24日达8000人。大批难民逃往上海，露宿街头。
‎    方泰前后驻军逾八九万人，数十名妇女横遭强奸，其中有13岁之少女和产妇。东市一名50岁顾姓老妇，因不遂所愿，竟被勒死。

嘉定城内自战事发生起，店铺停业十之八九。卢军结伙打劫，西门被抢者十分之九。9月13日卢军临撤放火，自早晨4时烧到晚7时方熄。当天，联军2万余人进驻。入夜，士兵先结队放火，然后往各店打门唤人救火，待人开门往救，即入内抢劫，谓之“声东击西”。
‎    陆渡、庵桥、唐行三乡也深受战害。据县议会议员侯兆熙致督省为灾民请赈电谓：“居民逃避，猝不及防，有遗弃婴孩而临河涉水者，有单衣外逃伏田沟二三夜者，有误中流弹毙命不及收殓者。三乡农民栽植之棉，听其零落。衣服首饰，箱柜财物卧具，抢劫无遗。尤甚者，地板搁板，方砖屋瓦，尽被捣毁，搜掘一空，疮痍满目，闾里为墟。统计三乡损失，何止百余万元。现在兵匪绝迹，难民回里，无衣无食。号寒啼饥者，遍地皆是……”

战火中，受害者的麻木也令人扼腕，郭沫若在江浙战祸调查后感叹：“兵队来了……（流氓无赖）便趁火抢劫；兵队走了，又要到邻县或者邻村去蹂躏去了的时候，大家又放些花炮来送行，好像邻人的悲哀是值得他们恭贺的样子啊。南翔和真如等地，被齐夑元的大兵烧掠殆尽的时候，南京城的绅士不是正在准备替大帅办凯旋会吗？”

战后一片断壁残垣

民众奋起自救

   江浙战祸，嘉定损失惨重，一些慈善组织和热心人士纷纷参与救援，值得一提的是嘉定红十字会的救援行动。

1924年9月1日，嘉定建立中国红十字会嘉定县分会，会长项如松，副会长朱吟江、顾吉生，代理会长戴思恭。同年，城厢、南翔、娄塘、黄渡、安亭等地相继成立分会。黄渡、县城、南翔、马陆位于战争前线，总会派遣救护队前往救护，各分会将重伤员送到上海救治。9月3日，黄渡、安亭战事激烈，救护队总队长牛惠生率领队员20余人前往救治，轻伤者送往南翔车站医院，重伤者送往吴淞海军医院。9月7日～10月14日，总会医院共救治黄渡、县城、南翔、马陆等地的伤员1200余人。9月7日，嘉定分会因当地粮食不够，派人到上海筹集面包药品、赈款，并运送难民200人至上海；设立临时防疫医院，治疗伤病员，发动居民清除街道、河流中的赃物。疗养院、妇孺救济院、掩埋局等机构投入救护行动中，先后救护难民万余人。救护的同时，昆山联军的炮弹不断袭来，代理会长戴思恭心急如焚，于10月4日致函昆山红十字分会，希望代陈昆山当局，“嗣后勿再用猛烈炮弹、炸弹，为嘉邑稍留元气”。红会还积极收殓尸体，如在9月12日，南翔商会报告“该处贫户死者，均无棺收殓，僵摊板上，厥状甚惨”，红会带棺材40具陆续运往收殓。还派徐乙藜医生到嘉定城掩埋尸体，掩埋嘉定遗尸18具、黄渡7具、外冈2具、马陆9具，“皆用石灰覆盖深葬，有查考者均用标杆插记。” 至9月29日，掩埋局共掩埋死尸128具。

娄塘分会作为嘉定县的乡镇分会，在救援中表现不俗。娄塘地处战事激烈的浏河、嘉定两地之间，附近难民、伤兵非常多。娄塘士绅于9月4日组织红十字分会，选举印霑伯为会长、殷子磐为理事长。《申报》记载，9月6日，双方军队在黄渡激战，“西北乡、娄塘等处乡间人民无法逃避，狼狈不堪”，娄塘分会派救护员雇大舟3艘，载运难民300人到上海。12日晨，娄塘分会救获难民三大船400余人。16日，又运出难民千余人，分载大船2艘、小船7艘，由救护员张国英及职员唐耀环等人率领逃到上海。18日，救护队张应芹医生等6人赴嘉定城救出难民60余人。在全体职员努力下，连日救护难民4600余人，其中运到上海3000余人，经嘉定旅沪同乡会招待，安插到江宁公所、太王庙、纱业公所等处。余下千余人被安排到镇中各庙宇内，分会派人照料，到上海采买粮食。分会设立临时医院，聘请印七襄、张应芹医生负责诊治，“附近乡民被流弹及土匪击伤者，每日到院医治多至一二十人”，重伤者则一律送到天津路红会医院救治，分会中西医生先后诊治3862人次，救治受伤难民284人。分会还掩埋尸体30余具。在战火纷飞中，分会极力维护地方治安，《申报》赞扬：“虽四乡多遭抢劫，而娄塘一镇，火线四围，屡经危急，尚可保全。”

战争期间，除红会外，还有白十字会、蓝十字会、基督教会、嘉定旅沪同乡会及一些传统慈善组织投入到救援中。白十字会的救援队活跃在南翔等战区，协助红十字会救援工作。如在9月8日，白十字会将红会嘉定分会送到的难民200余人暂存于该会收养；9月20日，队员朱醒亚等人不顾战火，乘一艘汽油船和几艘民船，在南翔、马陆、石冈门一带救获难民156人。嘉定旅沪同乡会则为嘉定难民在上海的安置竭尽所能。

战后的嘉定，赤地千里，灾民饥寒交迫、流离失所，江苏省赈务处仅拨赈灾米300石。面对残酷的形势，红十字嘉定分会在上海募集经费安置难民回乡，向断炊缺衣者发给粮食衣物，资助房屋被毁、无家可归者重建，向贫苦农民发放春耕资金，安排病人就医。9月，嘉定兵灾筹振会成立，顾维钧任会长，捐银4000元（其中顾维钧一人捐款2000元）赈济难民，帮助灾民度过最困难的阶段。

九十年前的这场军阀战争给嘉定人留下了血和火的悲惨记忆，也留下了灾难中浓浓乡土情、深厚同胞谊的回忆。回首往事，让人更加珍惜今天和平稳定、富足幸福的生活。